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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亩田危机真相调查:疯狂刷单只因不想被淘汰

一亩田成立于2011年,转做大宗农产品交易不过一年的时间。过去4年里,这家公司实现了2000%的增长,号称估值一个月一涨。一亩田截止6月底的交易流水达到了153亿元,6月20日到7月21日期间,一亩田的流水总额就达到了99亿元,交易完成订单数65602单,日均3.2亿元。  因为这些官方公布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乍舌数字,一亩田一夜之间红得发紫。钛媒体一直以来作为一家专业媒体,对于非常识能理解的爆炸性数字皆极为谨慎,早前在一夜爆红之时,在多方调查了解后我们也未轻易落在笔上报道。  然而危机很快也排山倒海般来临。日前爆出一亩田资金链断裂大裁员,裁员规模超过1500人,75%一线人员被裁,还有“资方撤资”、“交易数据造假”等问题(详见钛媒体报道《一亩田“造假”迷雾,官方回应投资方并未撤资,大裁员却又何为?》),真相如何以及背后更深层的成因是什么,钛媒体记者对其来龙去脉做了一番深入调查。  农业复杂性决定了没有哪个企业敢专门做农产品电商,充其量只是小范围试水。作为一家创业公司,孤注一掷、大跃进式的发展,注定了这场从投资者到公司和团队皆默认的刷单式虚假繁荣,突然戛然而止。以下是钛媒体记者调查的全文,阅兵小长假,我们仔细读一读:  全国各地冒出了2500多名一亩田基层员工,一场“大跃进”正在田间地头上演。  疯狂刷单只因不想被淘汰  王飞半年前加入一亩田,成为了某个县的基层员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产地搜集农产品信息,推广一亩田的App。业绩要求每个月都会发生变化,他告诉钛媒体记者刚来的时候要求每个月300万流水,完成3笔对接,新安装一亩田App30个。刷单在一亩田内部十分普遍,因为不刷单不可能完成任务,而不完成任务就会被淘汰。如今,1500左右的员工被公司以违反销售规定的名义开除,王飞觉得很郁闷,“领导就会要求我们刷单,是公司逼着我们这样做的。我们一线员工都快被开光了,声明还说是个别员工。”  大规模裁员的一个月前,一亩田曾经面临数据造假的质疑,网站上出现了类似刘老板采购了999.999吨毛桃的诡异数据,那算是公司成立以来面临的第一次危机。为此,一亩田紧急召开发布会,不惜公布后台数据来证明日流水3亿的真实性,仅仅过去一个月,却以数据造假为由大面积开除员工,不得不说打脸打得太响了。“当时那个事情我关注了,觉得公司就是想炒作一下自己,提升知名度而已。”真正让王飞意识到公司可能出事儿了,是上个月拖欠了他们的绩效工资。公司以绩效统计错误为由,通知大家下个月补发,结果还没到领工资那天就被公司开除了。  一亩田声明中提到的违反销售规定其实就是刷单,为了完成工作量,基层员工绝大多数都参与过刷单。促成交易要求必须把钱打到公司账户上,公司再把补贴返回来,这算一个流水。“按要求我们需要找到采购商,但有的时候本地并没有那么多农产品,比如说今天卖了10万,会刷到50万甚至100万。”王飞告诉钛媒体记者。  和基层推广人员相比相比,一亩田门店的业绩要求更高,刷单的行为也更加疯狂。有知情人士向钛媒体记者透露,门店工作人员每个月要被1000万的流水,为了完成工作量只能寻求批发商的“帮助”。“有胆子大的批发商拿出10万块,找亲戚朋友开20张卡,开网上银行,20张卡之间互相买卖,每天刷100万就有2000元返利。”  除了交易数据造假外,App内发布的供应商、采购商信息也有很大水分。钛媒体记者试图在App上跟数位供应商在线联系,并未得到任何回应。王飞表示,“上个月我们每天要发10条供应信息,通过App可以查询每个县的情况,我所在的县基本都是我们员工发上去的信息。”  货不对路,拉走一车就赔钱  刷单事件似乎也得到了投资人的默许,千分之二的补贴如果能扭转农产品流通的固有模式,还是挺划算的。但遗憾的是,补贴不可能改变固有的面对面现金交易习惯,只是增加农民的交易负担。“农产品蔬菜很便宜,几毛钱1斤,一车也就是1万多块。1万去银行打钱,还要扣50块钱手续费,还要在柜台排队,这样做是何必呢?虽然说公司返你20块钱,但没有必要这么做。全都是一单10万,在网上银行上刷的,主动给公司打款的几乎没有。”王飞如是说。  在一亩田一线工作半年多,王飞总结的评价却是,一亩田这个模式对农户完全没有帮助。对接是一线员工业绩考核中的一部分,也就是帮农民卖货,7月份王飞需要帮农民卖8单货,每卖出一车,都要要拍照片发邮件。媒体上很多关于一亩田帮农民解决农产品滞销的报道都是以一线员工提交邮件内容为参考。  “表面上看是在帮农民卖货,实际上没太大意义。农产品流通领域很复杂,货不对路也是要赔钱的。比如我们产地的圣女果可以在太原销售,但绝对不能在西安销售,每个地方的农产品只能在某个地区销售。有的客户来我们这拉了一批货,就赔了,人家就再也不来了。真正起到决定作用的是农产品市场行情,跟你帮他卖不卖没有关系。”王飞还告诉钛媒体,今年大葱滞销的时候,市场上的产量远远大于需求,他们怎们使劲找客户也没用,那些畅销的水果不用他们帮忙销路也很好。  从采购商的角度来说,大型商超、饭店都拥有成熟的采购体系,根本不需要一亩田的帮助。平台上真实成交的多是新入行的批发商,“他们想拉东西,没有找到合适货源,会再我们这查一下哪有货源。联系我们之后,把他们带到产地,拉一车走了,80%都不赚钱,都不会再来。主要就是货不对路,某一个地方的农产品只能在某一个区域卖,有时候拉远了价格就上去了,近了人家不喜欢你的品种。”农产品流通有很强的季节性、地域性,简单粗暴的对接采购商和种植商是没有意义的,做得全是一锤子买卖,换不来回头客。  此外,一亩田还表示和专注餐饮采购的大厨网有密切合作,大厨网创始人刘志嘉,曾是一亩田的联合创始人。“公司一直说大厨网会跟我们合作,从我们产地采购农产品,但是我们从没合作过,他们也没下过订单。”王飞如是说。  这场从投资者到公司,到团队管理层皆默认的刷单式“大跃进”,最后在投资无法支撑烧钱时,戛然而止。  “从产地到餐桌”,只是看起来很美  农产品流通过程中需要经过多个环节,生产者-产地市场-运销批发商-销地市场-零售商-消费者,这样多环节的流通链条,无论是时间和流通效率,还是现有的保鲜手段都无法适应农产品的鲜销形式,因此相当一部分新鲜产品由于运价、运力、交通基础状况和产品保鲜技术原因而损失巨大。据有关部门统计,广东每年因水果、蔬菜等鲜活商品腐烂造成的损失达7.5亿元。  此外,我国的农产品物流运输条件较差,以常温物流或自然物流形式为主,在此过程中农产品损失很大。有数据统计,我国水果蔬菜等农副产品在采摘、运输、储存等物流环节上的损失率在25%-30%,而发达国家的果蔬损失率则控制在5%以下。  从产地到餐桌是一亩田员工培训时讲到的观点,意在缩短从产地到餐桌的产业链,避免层层加价,保证食材新鲜,这在王飞看来就是天方夜谭。“没法儿实现,本地的蔬菜可以到当地的超市,我们的东西去广东,必须经过广东的批发商,自己没办法直接拉到广东超市。因为量太小了。”  一亩田曾公开表示帮助商户拉货,解决农产品物流运输问题,新发地门店的服务人员则明确告诉记者,暂时还没有做,因为物流很复杂,成本也很高,第三方物流公司收费很少被农户采纳,农产品物流一直都是以散户的形式存在。如果一亩田来做的话,改变用户习惯、降低物流成本都是必须面对的问题。  裁员后或转型其他业务  现在看来,裁员背后的真正动因是新一轮融资没有及时到位,公司资金链紧张,一亩田被庞大的员工开销和补贴拖垮了。王飞给钛媒体记者算了这样一笔账,公司3000多名员工,基层一线员工月薪1万元,公司技术人员比基层员工要高得多,一亩田每个月发放的工资就在6000万元。按照对外公布的日流水3亿算,千分之二的返利就是每天60万。  另外,一亩田向农户征收了保证金:蔬菜一个品类1000元,水果一个品类是2000元。交纳的保证金的农户发布信息可以被占据好位置,6个月后如数返还,每个员工每个月要求签3单,保守估计收取了1000万元的保证金。  离职员工们猜测,公司在每个县保留了2名员工也是为了安抚当地农户情绪。在一亩田维权群中,有员工表示公司账面上只剩了几千万,如果这个月正常发工资,再加上返还农民保证金,应该就直接破产了。前一亩田员工私下议论,公司未来很有可能保留一些技术人员,转型做其他业务。  被一亩田开除的王飞最后还向钛媒体记者表达了对农产品电商的绝望,“除非说中国土地流转了,停留在种植大户手里。现在是散户种植,根本影响不到他们,人家今年该种什么还种什么。”  农业一直是国家每年最头疼的问题之一,其复杂性决定了没有哪个企业敢专门做农产品电商,充其量是小范围试水。未来农产品电商注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作为一家创业公司,孤注一掷、大跃进式的发展,为了实现互联网化,靠补贴生硬的去改变农户使用习惯,注定了一亩田虚假繁荣后的轰然倒塌。反而是一些以中小餐厅食材配送切入的创业公司发展得更为扎实,他们从当地批发商进货,统一为当地中小餐厅配送,真正解放了餐厅的采购人员。未来,当采购量足够大的时候也会考虑直接去产地拉货,届时也会面临和一亩田一样的问题。  不过,现代农业互联网化探索之路,并不会因此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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